一场闹剧或许暂时得以平息，但“付费内推”其实已在行业的灰色地带游走多年。
“1.5万保证过”，“我们是绕过HR直接和领导/导师谈的”，“实习结束后有实习证明、背调、推荐信”，“不需要笔试，面试也是走个流程”——多家付费内推的中介机构这样向红星资本局介绍。
有行业人士表示，在此类“内外勾结”的付费内推过程中，券商内部员工可抽成几千到上万元不等。
实习生忽悠实习生？
中金公司等四家券商回应
近日，知名博主@王大力如山 曝光了几家知名券商研究所有实习生冒充正式员工招聘实习生，帮其完成实习工作的事情；或是打着正式员工的旗号，大搞“付费内推”。
红星资本局注意到，“实习生套娃”的操作其实并不复杂，此前也曾多次被曝光。其具体操作为，第三方机构或个人冒用券商或正式员工的名义，以向求职者提供面试、实习、内推等机会为由，发布虚假的招聘信息，或是向求职者索取费用，或是骗取求职者的免费劳动，给求职者造成误导和损失。
事件发酵后，中金公司发布声明表示，针对校园招聘和实习生招聘，中金公司官网是中金公司目前获取应聘者简历的唯一渠道。中金公司未与任何单位、第三方求职机构或个人有任何简历推荐合作，也从未授权任何机构或个人代表中金公司进行笔试、面试辅导或提供中金公司面试、实习或工作机会，也从未编辑或出版过任何关于笔试、面试等内部资料和信息。中金公司人力资源部会与应聘者直接沟通，不会索取任何费用。所有拟录用人员，人力资源部均会直接与其沟通办理入职手续，入职手续全部完成后方可正式开展工作。
有媒体报道称，涉事的中金公司实习生已被辞退。5月27日，红星资本局多次拨打中金公司公开座机号码，但一直无人接听。
此外，涉事的广发券商、国信证券、开源证券也发布公告回应此事，均表示未授权的招聘行为与公司无关，怒斥付费实习行为，将追究冒充身份发布虚假信息的法律责任，并告知求职者官方招聘渠道。
广发券商在声明中还表示，将对候选人过往经历进行背景调查，如有发现任何申请者有意与此类机构、个人达成类似“保过推荐”协议或所谓“考试材料”等文件的交易，公司将视情况采取取消其应聘资格、取消其录用通知等措施。
一场闹剧暂告段落，但仍有许多问题未解。为什么一段实习经历这么重要？为何实习生能冒充研究所首席招聘？又为什么需要付费实习？
金融专业实习经历是“软背景”
头部券商公开招聘要求苛刻
“对金融专业的学生来说，实习经历几乎是必需的。”正在申请留学的大四金融学生小岚(化名)对红星资本局说，“金融行业是内卷中的内卷。首先，金融行业的门槛很高，很多公司有目标院校；其次，金融专业的毕业生多，岗位竞争激烈，僧多粥少，大家就是可劲儿卷。”
小岚表示，在这样的情况下，一份漂亮的简历在留学申请和求职应聘方面都大有裨益，所以她身边的同学在大二大三时就想尽办法“刷”出一份完美简历，而其中灵活性最大的部分就是实习经历，被称为“软背景”。
但想进头部券商公司实习并不容易。
红星资本局发现，中金公司官网显示，实习生招聘要求包括学历、经历、技能三个部分，要求都比较高。
学历方面，中金公司多个岗位要求“重点院校”、“国内外知名院校全日制本科及硕士在读”；经历方面，要求有“3个月以上卖方行业研究实习经历优先”、“有二级市场研究的实习经历”、“有券商实习经验者优先考虑”；技能方面，则根据行业和岗位的不同有较大变化，包括“英语可作为工作语言(必须项)”、“熟练使用Excel进行数据处理工作，掌握各类Excel函数，包括但不限于vlookup、index等”等。
曾在光大证券实习的小岚则对红星资本局表示，她进入光大证券前经历了两轮面试，都具有一定的难度。
知名投资人对红星资本局表示，在券商行业里，正式的寒暑假实习具有很大的留用机会，对未来正式求职时也大有帮助，因此实习经历非常重要。
正是在这样的竞争环境下，一些灰色产业浮出水面。
中介机构道破灰色地带：
1.5万保证过，但只能写“项目经历”
微博博主@王大力如山 对红星资本局介绍，券商行业的付费内推一般分为两大类，他将其称为“空手套白狼”和“内外勾结”。
“空手套白狼”指的是，中介机构并不具有实际的内推渠道和名额，只是收钱后，拿着学生的简历广撒网，投中了即为“内推成功”。
实际操作中，中介机构可以通过开发培训课程、建立信息收集平台、联手金融机构开办线上宣讲会等，完善这一流程，但本质上都只是一个“简历代投代办”的行为，并不能真正保证获得实习机会。
“内外勾结”则是真正的花钱买实习，简单来说就是“走后门”。有从事求职顾问的行业人员对红星资本局表示，这类付费内推的一般价格在2万-4万元之间。
5月25日，红星资本局在淘宝上搜索“内推”，发现有非常多的商品链接。一家中介机构的工作人员陈明(化名)对红星资本局表示，几乎所有的头部券商公司都可以内推，接受指定公司和岗位，包过。
“广发的实习要1.4万，投行和研究所都能进，保证过、出差包食宿、研究生有薪资。”陈明说，“我做到的是第一次给你引荐进去，进去以后实习多久其实都OK，和领导关系搞好点，下个暑期还能继续实习。”
当红星资本局咨询是否参加笔试面试时，陈明表示“不用笔试、面试走个流程”，并称“这是领导直接递简历，哪个领导看上了就都能推，没问题的啦”。
但陈明同时表示，也不是所有的简历都能过，进头部券商公司一般要求学历“最低211起步”，普通一本具有一定难度，二本则直接称“券商去不了，去互联网公司吧”。
另一家中介机构的工作人员刘峰(化名)则对红星资本局提供了进入中金公司的实习报价，“中金只有远程实习，远程的话一个月5000，后面每增加一个月加2000，什么岗位都可以。”换句话说，以实习周期3-6月为例，学生需付费9千-1.5万元。
与陈明公司提供的服务一样，刘峰也表示，实习结束后有实习证明、背调、推荐信，同样不需要参加笔试，“面试问题会有专人提前发给同学，就是走个流程。”
值得注意的是，刘峰特别向红星资本局说明，如果事后学生向券商公司投递简历，“如果投别的公司，简历上可以写成实习经历，导师会配合背调；如果投中金简历上只能写成项目经历，不能写实习经历，因为导师是和我们合作的，不走HR的。”
一语道破行业灰色地带。
对此，微博博主@王大力如山 解释称，金融机构放出来的实习机会一般分为两种：第一种是统一由公司人力部门组织招聘的，比如每年寒暑假的实习生招聘；第二种就是业务部门自行操作的招聘，而上述“内外勾结”的内推情况，多出现在第二种实习招聘里。
而造成此类招聘漏洞的出现，多是因为实际决定招聘主要是部门或者团队的基层员工，其中不乏有被中介机构拉下水的。
@王大力如山 称，这部分的利润分成从几千到上万不等，没有定数，但合规风险很高，所以相比“空手套白狼”的付费内推，“内外勾结”的内推数量并不多。
付费内推涉嫌不正当竞争或欺诈
教育部关注实习乱象
付费内推合法吗？上述这种实习生冒充正式员工招聘实习生行为，又存在哪些法律风险？
5月26日，北京市京师律师事务所律师宋竟一在接受红星资本局采访时表示，付费内推分为两种情况，如果岗位确实存在，用人单位对招聘人才还有奖励的话，付费内推可能是和公司高层利益勾兑的话从中谋利，变相侵犯了其他求职的平等就业权，属于不正当竞争。
宋竟一称，如果岗位不存在或者公司不承认任何个人或机构付费内推的形式，比如上述实习生的冒充行为，则可能涉嫌涉嫌欺诈和虚假宣传，严重的可能构成诈骗罪。被收费的学生可提起民事诉讼或办案寻求救济。
宋竟一评论称，这种情况在金融投行圈常见，却游走在灰色地带，也不乏真有人通过这种方式获取到offer。劳动就业部门应该出台相关政策去保障大学生就业，规范求职市场。
实际上，收费实习等乱象早就被教育部所关注。今年1月，教育部等八部门联合印发新修订的《职业学校学生实习管理规定》，明确规定“严禁以营利为目的违规组织实习”等，通过1个“严禁”、27个“不得”为实习划出红线、明确行为准则。
此外，由于涉及公司形象以及潜在的法律纠纷，近年来实习乱象已被多家券商关注并有所整治，如加强正式员工的管理、扩大假期实习生名额、完善实习背调等。
中证协在2019年也与多个部门联合举办“扬帆计划·证券行业大学生实习”活动，意在为更多的在校学生提供实习机会。
适逢毕业季，这些游走在行业和法律灰色边缘的“付费内推”案例，背后也折射出行业竞争加剧、学生就业焦虑以及相关岗位僧多粥少的供需矛盾。
红星新闻记者 俞瑶 谢雨桐
